第206章

据说这次主持春闱的考官就有位是申敏之的学生,不是那种主持科考的学生,而是跟着申敏之读书,被认为门人的学生。

程许要参加今年的乡试,而他的儿子程识已经是举人了。要参加明年的春闱。

如果这本书是申敏之刊行的,那很有可能申敏之的学生喜欢的风格就在这其中。

程沂想想就觉得非常的窝火。

这就是长房现在和二房的区别

除了老祖宗,他们没有办法去甄别一篇文章的真假,可长房除了程泾还有程劭,甚至还有程渭和程池。

他们费很大劲弄来的东西。对长房来说却不过是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

程沂就琢磨着要不要向程池讨两句话。

谁知道还没有等他开口,程泸已道:“嘉善,你快写封信去给你二叔祖,我有个知己,明年也要参加春闱。”又道,“嘉善,劭叔父是当年的探花郎。他老人家平时都让你做了些什么制艺,你给我看看。我今年也想下场试试。”

程许求之不得。

这位泸叔父虽然是个读死书,死读书的人。可人却不错,有着读书人的傲气和耿直,喜欢的不喜欢的,好的不好的,都会直接表达出来,虽然有时候听着让人不舒服。却不像跟沂叔父说话那样费劲,稍不留神就被绕了进去。

“我回去之后就把二叔祖让我做的制艺题目给您誊一份”

两人顿时说得火热。

程识默默地低下了头。

他真心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程汶最不喜欢听的就是这些。

要不是程沂是兄长。又素来清高,喜欢讲究什么上下尊卑。又畏惧二房的老祖宗程叙,他早就开口说话了。

现在换了程泸在问程许,他哪里还忍得住,笑嘻嘻地就凑到了程池的面前,低声道:“池从弟,哥哥有件事想求你”

程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盅来喝口茶,这才道:“若是为了外面的那个女人,您还是别开口的好。我娘平时一个人在家,可经不起汶大嫂嫂一番闹腾。”

程汶的脸立刻胀得通红,忙道:“那泼妇没有教养,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大嫂那里,我正准备亲自过去赔个不是。”

程池没有作声。

程汶干笑了两声,涎着脸道:“池从弟,我听人说,你和十三行的人很好,这次十三行组了船队下海,你也入了一股。池从弟,我这边的情景你也是知道的。那婆娘不仅喜欢撒泼,还是个败家的,眼看着你诺侄儿就要订亲了,家里却捉襟见肘,我不想着法子弄点钱,等新媳妇进了门,哪里还会拿正眼看我,这脸可就丢到亲家那里去了。这个忙你无论如何也帮帮我算是哥哥我求你了”话说到最后,已有声泪俱下的味道了。

程池笑道:“汶从兄,十三行的入股,是从公中走的。与我自己没有关系。到时候你也可以分一份,你又何必私下入股呢”

程汶的脸红得发紫,半晌才道:“我,我这不是没办法了吗池从弟,要不你帮我想想办法我这边还短几千两银子呢诺哥儿再过几天就要和吴知府的大小姐订亲了”

程池想了想,道:“要不,你向外面的那个挪一挪。我是听谁说的,好像是你给了外面那个三间铺子,四千两银子。左荷包换到右荷包里,总归是你的钱财。”

、第二百八十章 开始

程汶急了,拉着程池就要去外面说话。

有小厮跑了进来,高声禀道:“老祖宗过来了”

屋里的各种声音戛然而止,众人窸窸窣窣地站了起来。

程叙由几个小厮簇拥着,面带笑容,神采奕奕地走了进来。

“老祖宗”耕哥儿不知怎地就挣开了程识的手,迈着小腿“噔噔噔”地朝程叙跑了过去。

他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听雨轩里显得格外的响亮。

程叙不以为忤,高兴地抱起了耕哥儿,柔声道:“太祖父昨天给耕哥儿布置的功课耕哥儿做完了没有”

耕哥儿不住地点头,奶声奶气地道:“择其善得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说的是亲爱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盖天子之孝也。甫刑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指的是能够亲爱自己父母的人,就不会厌恶别人的父母,能够尊敬自己父母的人,也不会怠慢别人的父母。以亲爱恭敬的心情尽心尽力地侍奉双亲,而将德行教化施之於黎民百姓,使天下百姓遵从效法,这就是天子的孝道尚书甫刑里说:天子一人有善行;万方民众都仰赖他。”

他说完,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问程叙:“老祖宗,我说的对吗”

这是孝经里的一段。

程池听着眼底闪过一丝不以为然。

每次都这样旁敲侧击地提醒他要孝顺父母,也不知道程叙累不累

程泸若有所思。

他虽不管家里的事,可二房这几年越来越忌惮长房他却感觉到了。

老祖宗让耕哥儿背这段孝经到底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呢

他瞥了程池一眼。

程池洒脱地站在一旁,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

程泸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亏得程子川忍得住。要是换成了他,早就跳出来和程叙理论了又不是没有功名,又不是不会挣钱,凭什么受程叙的股鸟气每次见面都阴阳怪气地说些让人听了觉得不舒服的话。

子川的性子可真是好

程叙的脸上却笑开了花。

“对,对。对。”他连声赞道,“我们家耕哥儿真聪明。”

耕哥儿就扬着小脸对着自己的父亲程识得意的笑。

程识眼底有着不容错识的欢喜,却板着脸道:“不要翘尾巴老祖宗是看你年纪小,所以才特别夸奖你的,这屋里比你会读书的多着呢还不快谢谢老祖宗。”

耕哥儿就朝程叙道谢。

程叙微微颔首,把耕哥儿交给了跟过来的程识。

程汶见气氛很好。程叙兴致也很高,殷勤地上前摸了摸耕哥儿的头,谄媚地笑道:“难怪别人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老祖宗可真喜欢你啊还亲自告诉你读孝经。百事孝为先你以后可得好好教训老祖宗才是”

程识闻言像被扇了一耳光似的,恨不得上前去捂了程汶的嘴。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想夸奖耕哥儿。说什么不好,偏偏拿什么“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做比喻。他程汶是乡间不识字的老妪吗

还拿让耕哥儿读了孝经之后要好好教训老祖宗。

要不是知道程汶是个不学无术的直肠子,他差点就以为程汶是在暗讽耕哥儿对老祖宗不教训,所以老祖宗要亲自告诉耕哥儿读孝经若是这名声传了出去,耕哥儿以后还能在士林立足吗不,还能在世间立足吗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不怪程汶怎么往老祖宗跟前凑老祖宗都看不上他。

程叙如同没有听见似的。面色和煦地对几个侄孙和晚辈道:“都坐下来说话吧”

众人恭敬地应诺,纷纷落座。

程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很是委屈。

他又做错什么了

难道表扬耕哥儿也有错不成

他不就是在外面养了个外室。把家里的糟糠收拾了一顿吗老祖宗也不至于一直这么摆脸色给他看吧

这气量也太小了点

程汶不由得讪讪然,喃喃喊了声“老祖宗”,那声音,像个哀怨的内宅妇人似的。

屋子里就有人“扑哧”一声笑。

大家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就看见了程池嘴角边还没有来得及隐去的笑意。

程叙不由皱眉。

程池刚接手家中庶务的时候还会和他各执己见,可渐渐地。程池在他面前就像戴了个面具似的,永远微笑的应“好”。可若是两人意见相同还好。若是两人的意见相左,程池就会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刚刚还笑着应“好”,转身该干什么就该什么

为这件事,他已经明里暗里告诫过程池好几次了。

但程池羽翼渐丰,特别是程泾,他没有想到袁维昌不支持程泾,程泾也能想办法入阁,如今他对长房和程池都已没有了强有力的制约手段,言语上逞强,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可程池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挑战过自己的权威,居然在族人面前哧笑他。

这种风气不可长。

不然九如巷还有谁会把他放在眼里,把二房放在眼里

“子川,”程叙定定地注视着程池,道,“你觉得你汶从兄很可笑吗”

出言就把这件事引到了程汶身上去了。

程汶吓得一哆嗦,刚想说“不要紧”,程池已笑着道:“老祖宗言重了我们是看着老祖宗和汶从兄这个样子,突然想到了先父。”他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表情变得有些怅然起来。“说起来我爹已经去世二十年了,如今他老人家活着,也到了随心所欲不逾规的年纪了”

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

程勋死的时候已位列小九卿。

如果程勋还活着,肯定会拜相入阁。

那长房就有两个内阁大学士了。

九如巷哪还有程叙指手画脚的份。

程叙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要比平时更沉得住气,可程池的这话就像戳进了他的心窝子里。让他忍不住脸色微变。

屋里的空气顿时有些凝滞。

程泸生怕程池和程叙谈崩了。

到时候可就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他忙道:“池从弟不说,我倒忘了勋伯父已经去世二十年了。再过些日子就是七月半了,我看不如给勋伯父好好地做场法事好了。”

“我正有此意。”程池道,“清明节去给父亲上坟的时候母亲还给我说起这件事。我想着家里还有长辈,心里还有些犹豫。刚才听到耕哥儿背孝经说起甫刑,想到我这也算是怠慢的父亲。正想哪天有空和老祖宗商量这件事。结果被汶从兄这么一闹腾,倒把这件事忘了。”他话说到最后,笑了起来。

程沂几个却笑不起来。

他们都是读书人。

最擅长引经据曲。

甫刑,是周穆王时有关刑罚的文告,由吕侯请命而颁。后来因为吕侯的后代改封为甫侯,故称甫刑。其中东汉时因有人父母受辱忿激杀人触犯了甫刑,状告到皇帝那里,皇帝却以“百事孝为先”降宥。这条律法一直延用至今。

程池可不是程汶。

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提起甫刑,还说自己怠慢了父亲。

程叙的眼睛不由地眯了眯,射出刀剑般的寒光。

程池这是什么意思

觉得程勋之死与自己有关要为父亲报复了

还是觉得长房现在得势了,暗示众人他老了,不必把自己放在眼里了。想趁机发难

程叙在心里暗暗冷笑,脸上却波澜不兴,淡淡地道:“虽说是给有仪和嘉善接风洗尘。可也有请大家聚一聚,说话话的意思。子川这个提议好。程家的祖坟有些年头没有修缮了,正如泸侄孙说的,再过些日子就是七月半了,我们到时候都要去祭祖,不如趁着这些日子没什么事。子川,你安排人把祖坟好好地修缮一番。也算是我们以祖宗们的孝敬。”

要修坟,那就把程家历代祖宗的坟都一起修缮。想单独给程勋修坟,门都没有。

程叙胸口像被块大石头压着。

程池笑了笑,不置可否。

程叙的心怦怦地乱跳了两下。

程沂看着不对,笑着几步上前,站在了程叙和程池之间,道:“今天是给有仪和嘉善接风,特别是嘉善,八月就要参加乡试了,我们还都指望着他能中个解元呢嘉善可是我们程家出的第一个案首啊所以我觉得修祖坟的事不用那么急,现在先顾着嘉善的乡试再说。等嘉善桂榜题名,修祖坟,祭祖先,那才是真正的孝顺沔从弟,你说是不是。”

程沔真是躲也躲不过,只得笑道:“沂从兄是知道我的,向来没什么主意。几位兄弟怎么商量的,我就怎么做好了。不管是出钱还是出力,我随叫随到。”

程沂呵呵地笑了几声,请大家入席:“人都到齐了,有什么事吃了饭再商量。”

程汶想想刚才的情景就吓得满身冷汗,闻言忙道:“是啊,是啊我们吃了饭再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程沔笑道:“还是汶从弟心宽”

“所以体最胖”程汶笑着自嘲,招呼程识等几个小辈入席。

程诰暗暗地捏了捏拳头。

池四叔和老祖宗斗嘴,关他们四房什么事程沂却把父亲扯下水,说来说去,不过是看着四房没人罢了

他一定要考中进士,一定要位列九卿,让九如巷的人看看,他们四房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第二百八十一章

金陵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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