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后。

良国公夫人正和致仕回乡的原吏部侍郎孙大人的夫人说着话,听到动静两人齐齐扭过头来,良国公夫人更是问道:“事情怎样了”

敞厅里的人都朝她们望去。

众目睽睽之下,潘清望着安静地站在关老太太和郭老夫人身边的周少瑾,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件事明明就是周少瑾惹出来的,现在弄得像是她在生事似的。难怪母亲对四房的关老太太推祟有加,说她精明却不咄咄逼人,宽厚却不胆小怕事。她不过是派了个小丫鬟提前把周少瑾叫走,就不动声色地把周少瑾摘了出去。

唐老太太则看了潘清一眼,粉饰太平地笑道:“没什么事。小姑娘家口角,说清楚就没事了”

潘清一愣。

姜氏差点吐血。

唐老太太这一顶大帽子压下来,潘清就是没错也会给在座的夫人太太们留下个心胸狭窄,不能退让、不愿隐忍,喜欢惹是生非的印象。而潘清这两年正是说婆家的时候

姜氏可不是那种吃闷亏的人。

她立刻叹了口气,无奈地道:“现在的小姑娘,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听风就是雨,针眼大的小事也能闹得沸反盈天的”她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什么周少瑾奉了郭老夫人之命去帮程许取东西;什么吴宝璋早不头昏迟不头昏,周少瑾和程许走在一起的时候她却正巧出去透气,看了个正着;什么吴宝璋振振有词地喝斥周少瑾为何单独和程许走在一起,周少瑾又是怎么被气得手足无措,只好跑来找潘清做证说得她好像就在旁边看着似的,周少瑾成了那个被欺负的人,潘清是打抱不平,如果说有错,那全都是吴宝璋的错。

吴宝璋不在场,她就是在场也没几个人认识她是谁,而周少瑾和潘清一个软弱柔顺,一个端庄大方和姜氏所形容的都很符合,就算有人怀疑姜氏的说词,可看到这两个女孩子的时候,也很难再怀疑下去了。

良国公太夫人更是听得眉头紧蹙,摇着头道:“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程笳则像听天书似的,眼睛瞪得像铜玲,困惑地望着周少瑾。

周少瑾好生佩服姜氏。

这可真真是将活的说成了死的,将死的说成了活的。

从前她有点怕姜氏,如今看来自己却也不冤。

姜氏能主持三房的中馈,可见也不是侥幸得来的。

当然也有人觉得这件事是周少瑾和程许的不对。

“男女七岁不同席。”致仕的原吏部侍郎孙大人的夫人对郭老夫人道,“还好是在自己家里,又有丫鬟婆子跟着,这若是在别处,还不得闹出大事来。”

袁氏脸一沉,挑着眉就要站出来,却被郭老夫人一记冰冷的目光阻止。

“这算是什么大事”郭老夫人端起茶盅吹了吹水面上的浮叶,轻轻地喝了一口,这才道:“佛祖看见美人是堆枯骨,膏粱子弟看到美人却以为是天仙。我只能管我自己的事,我还能管着谁成佛谁入十八层地狱不成”

孙老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看。

那林教谕的夫人忙笑道:“郭老夫人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件事来。”她娓娓道,“早些年我们家老爷有个学生,家中附近有个香烛铺子,他常看到个年轻漂亮的道姑在那香烛铺子里挑选香烛,有一天,那店家的儿子在那里守店,道姑又来了,两人说了会话,就换成家里的一个小伙计在看店,过了快一个时辰,那店家的儿子才送了道姑出来。

“他就留了心,每次路过那香烛铺子的时候都要多看两眼。

“这一看,就让他发现原来那店家的儿子每逢初一、十五就会在铺子里守店,到了下午,道姑就会到他们家来挑香烛,之后两人就会去店里,一个时辰之后,店家的儿子就会送那道姑出来。

“他就去报了官。

“说店家的儿子和那道姑有首尾。

“谁知道官衙一查,原来那道姑已年过四旬,不过因是武当弟子,习内家功夫,所以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样子。香烛铺子的老板娘是那道姑的嫡亲姐姐,已瘫在床上好几年了,这道姑云游到了金陵城,知道姐姐瘫在床上,就每逢初一、十五来给姐姐按摩,那店家的儿子正是她嫡亲的外甥”

敞厅里顿时炸了锅,说什么的都有。

就连年事已高,听说过不少奇闻趣事的良国公太夫人都生出几分兴趣来,问林夫人:“后来怎样了”

“还能怎样”林夫人感慨道,“他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官衙一句误会也就消了案。倒是那书生,还不认错,非说是那店家儿子的错,男女授受不亲,虽说是亲姨母,也理应回避”

孙老夫人道:“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有什么道理”那个穿着大红色织百蝶穿花的褙子少妇一直都没怎么说话,此时却突然道,“那开香烛铺子的不过是个寒门小户,还不知道是否会识文断字,你让他守这些规矩,他懂吗要不然现在朝廷怎么会把教化作为官员岁考的内容之一呢”

孙老夫人不免有些讪讪然,道:“刘大人不愧是能吏,连刘夫人对官场上的这一套都娴熟得很。”

原来这个少妇是江宁县令刘明举的夫人。

听她这说话的口气,娘家恐怕也是有人做官的。

周少瑾打量着她,就看见吴夫人和程贤低声说笑着走了进来,依旧还可以听见俩人的对话:“我也是觉得虞记的脂姻比谢复香的好,但谢复香的香粉却比虞记的好。”

程贤道:“正是。所以我每年都会让人从金陵城给我捎十来盒谢复香的香粉,既可以自己用,也可以送人。”她说着,抬起头来,好像这才发现敞厅里多了个周少瑾和潘清,遂宠溺地对潘清道,“你这孩子,跑到哪里去了让我一阵好找”随后问周少瑾:“不是说你和吴大小姐一块吗怎么没见吴大小姐”

周少瑾目光微闪,本能地感觉到了程贤的恶意。

只是她还没有开口,吴夫人已笑道:“我让她先回去了我们老爷老家来了客人,说是从小看着大小姐长大的,特来拜见大小姐的。”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谁也不会煞风景地追根究底,大家笑着,也就把这件事翻了过去。

等到开席,周少瑾就坐了吴宝璋的位置。

潘清没话找话,和周少瑾搭着讪。

周少瑾秉承一贯的沉默寡言,潘清说上十句,她才应一句。潘清累得不行,程笳却气得不行。没等到散席就拉了周少瑾低道:“潘清为什么和你那么亲热刚才你帮潘清说话了”

“为什么不能是潘清帮我说话了”周少瑾道,“你管她想干什么反正她过些日子就要走了”

程笳半信半疑。

周少瑾从来没有和人这样纠缠过,此时船过波平,看到吴宝璋被长辈们嫌弃,她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深深的疲惫。

她连喝了两碗鲥鱼汤,冒了点汗,这才有了精神。

看过烟花,帮着二房送走了客人,周少瑾等人回到四房,已打了二更鼓。

关老太太面露倦容,吩咐周少瑾等人:“都去歇了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众人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沔大太太叮嘱了她们姐妹几句“小心烛火”之类的话,也和周少瑾姐妹散了。

周少瑾看着周围没人,让施香、持香等人远远地跟着,悄声把回到四宜楼之后发生的事告诉了周初瑾。

周初瑾骇然,之后又有些啼笑皆非,道:“敢情你还挺得意的啊是无知无畏。敞厅里坐着那么多人,哪一个不是眼睛珠子一转就是个主意的,你竟然还敢设计吴宝璋。这若是露了馅,你准备怎么收场”

说着,两人进了畹香居。

周少瑾道:“我当时就是气极了,也没有想那么多。”

现在看看,的确很凶险。

如果这事搁在前世,以她的懦弱,十之八九就忍了。

吴宝璋不是拿着这件事威胁自己就是拿着这件事讨好自己,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事情都会像前世那样,自己心虚之下只好和吴宝璋常来常往,吴宝璋会认识程笳,会认识和程笳关系紧密的郑氏

但今天,一切都不同了。

吴宝璋被良国公府的太夫人这么一“点评”,不要说融入金陵城的仕女圈了,就是略有些门第的人家都不会允许自家的姑娘和她走得太近。

自己和她,以后应该不会有太多的交集了吧

、第四十五章 教训

周少瑾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起来,神清气爽不说,还很用心地梳了个垂挂髻,戴了赤金发箍,镶百宝的珠花。

施香忍不住赞道:“二小姐这模样可真漂亮您早就应该每天都这样好好打扮打扮了。”

璀璨的宝石把周少瑾衬得肤光如雪,明眸生辉。

“那多麻烦啊”她理了理衣袖,手指抚在粉色万字莲花暗纹的杭绸褙子上,越发显得白嫩纤细,“就这头就梳了快半个时辰,等到中午午歇,又得散开了重梳。我有这个闲功夫,还不如去花园里看看哪些花开了我准备把姐姐和我的夏衣绣完之后,就做几瓶花露。说不定还能赶上外祖母的生辰。”

“好啊”施香喜欢看到这样的周少瑾,仿佛清晨开在薄雾里的第一朵花,不仅漂亮,而且有种让人心生向往的勃勃生机,连带着屋里的气氛都轻快起来,“到时候奴婢给二小姐打下手,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保证不耽搁您的事。”

捧着鞋子进来的春晚听了,来不及让周少瑾挑选今天要穿的鞋子已急急地道:“二小姐,做花露是不是要让工匠打个您那天画的桶也不知道马总管能不能找个技艺高超的木匠师傅”

“那桶有什么难的”周少瑾打量着春晚手里的鞋,挑了双靛青色镶银红色芽边的素面高底鞋,道,“和北方蒸馒头的蒸笼差不多,多半的手艺人都做得好。难就难在琉璃瓶上了。那香露是个随风走的,想把香气封在瓶子里,就只能找个锡匠师傅来给琉璃瓶做盖子。这可是个手艺活,盖子做薄了,用几次就坏了;盖子做厚了,压住了琉璃瓶,显得头重脚轻,不好看。还有琉璃瓶,也不知道什么地方有订做的”

她犯着愁,春晚却被她的一番描述迷得两眼发光,涎着脸问:“二小姐,做琉璃瓶的时候能不能订几颗琉璃珠,到时候我们可以镶在簪子上。我前几天就在街上看到个妇人戴着镶了琉璃珠的簪子,太阳照在上面,闪闪发亮,比宝石还要漂亮”

“没想到春晚喜欢琉璃珠”周少瑾问施香,“你喜欢吗要不到时候我们多订些珠子,让院子里的姐妹都分点”

“好啊好啊”春晚拍手称快。

周少瑾屋里一片欢声笑语。

周初瑾却后半夜才睡着,早上就起得有点晚。听到妹妹这边不时有笑声传来,她想了想,吩咐冬晚:“你去跟二小姐说一声,就说我早上有事去了大舅母那边,让她辰正三刻再去外祖母那里问安,我在那边等她。”

冬晚笑着去了周少瑾那边传话。

周初瑾则草草地用过早餐去了鹤鸣堂。

关老太太刚刚敬完香,见周初瑾一个人,奇道:“少瑾呢难道昨天累着了她要不要紧”

“不是”周初瑾接过丫鬟手中的茶盅放在关老太太面前,欲言又止。

关老太太喝了口茶,遣了屋里服侍的,肃然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周初瑾把昨天周少瑾和吴宝璋之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关老太太。

关老太太听了眉头紧锁,但随着周初瑾的叙述,她的脸色慢慢舒缓,等到周初瑾把话说完,她已是面带笑容,柔声道:“你这是在担心什么呢怕别人觉得少瑾心机太沉,不喜欢她吗”

周初瑾点头。

关老太太笑道:“可你看昨天,少瑾可曾有事”

周初瑾小声道:“那也不过是侥幸把几房都拉扯了进去”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能侥幸把自己摘出去,那也是她的福气。”关老太太笑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锦垫,示意周初瑾到她身边坐下,“以少瑾当时的情景,那吴家大小姐分明包藏祸心,还好她机敏,趁着几房的老太太都在,把这件事给嚷开了。若是换了另一个场合,只怕她都没有这么幸运。可见少瑾平日里唯唯诺诺,关键的时候却知道怎样保护自己,这可是大福气,你就不要担心了。”

周初瑾挨着外祖母坐下,吞吞吐吐地道:“还有一桩事吴大小姐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看见程许追着少瑾”她把程许的事告诉了关老太太。

关老太太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捧着茶盅不知道是喝茶还是放下,半晌才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照着少瑾的话说给您听的。”周初瑾道,“一个字也没有添减”

关老太太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两个来回,心情这才渐渐地平静下来。

周初瑾道:“若是真有此事,寒碧山房那边是不是暂时别去了”

金陵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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