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瑾和姐姐一起去探望程笳。

关老太太听说后把她们叫了过去,道:“也替我问问。看笳丫头要不要收收惊。若是要收惊,我这里还有上等的朱砂。”

两人笑着应诺。和沔大太太一起去了如意轩。

如意轩位于三房的中间,东边是程证的玲珑馆,西边是三房老太太李氏的稻香院,前南边是三房的上院长青堂。景致十分的优美,布置的富丽堂皇,特别是厅堂南边有面用楠木做成的多宝阁隔断,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金银玉石的如意,熠熠生辉。一眼望去,有些睁不开眼。

她们去的时候,程笳正裹着大红丹凤朝阳的锦被靠在床头上和围坐在她床前的姜氏、李老太太说着什么,程贤和潘清站在姜氏和李老太太身后,姜氏李老太太等人的贴身的嬷嬷、丫鬟则在内室外,偌大个正房,到处是人,连呼吸间闻到的都是混合了各种脂粉的香味。

周少瑾清淡惯了,闻不得这样的味道,不由皱了皱眉。

可能是久入兰室而不香。程笳却没有任何的异样。沔大太太和李老太太等人见礼的时候,她朝着周少瑾招手:“你怎么来了我没事,你别担心。”又高声地和周初瑾打招呼:“初瑾姐姐”

周初瑾朝着她笑。

周少瑾先前隔得远还不觉得。此时走近了,这才发现她红光满面,笑颜如花,哪里有半点受惊的样子,倒是姜氏等人,神色比她更紧张。

沔大太太见笑道:“小孩子害真病。典型的好了伤疤就忘了疼。我们临过来的时候我们家老安人还叮嘱了又叮嘱,让我们一定要问清楚笳丫头到底怎样了,她倒好,没事人似的。只可怜了我们这些做父母的。”

“可不是把她祖母的七魂就吓掉了三魂唬。”姜氏才缓过神来,闻言自然身同感受。眼圈一红,接过丫鬟捧过来的茶。亲手递给了沔大太太,“偏她还笑嘻嘻的,把我们老安人给急的,要不是周娘子说没事,都逼着老爷再去请个大夫来了。”

程笳赧然,嘟呶道:“那有那么夸张,不过是那采荷叶的婆子不小心踩在了船弦上,搬摇晃了几下,我没想到,有些慌神,她们又去拉我,打湿了衣袖罢了”

“你还说”姜氏瞪着程笳,“一点也不让人省心。你要摘茶叶,吩咐下去就是了,你倒好,自己上了船”

李老太太听着不高兴了,道:“好了,好了,你都说多少遍了。她已经知道错了,你就不要再念叨她了。那个拉着笳丫头的仆妇叫什么来着,要重赏不然谁还要做忠仆”

姜氏虽然没有把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可人前人后却很是敬重,决不让人拿住把柄。

她起身恭身称“是”,果然不再说什么。

程笳就朝着周少瑾眨眼睛。

周少瑾却在心里叹气。

程笳就是这样被惯坏了的。

不过,有人惯总比没有惯得好。

李老太太就拉了周少瑾的手道:“你们自小玩得好,你笳表姐如今要在屋里休养几日,你没事就过来陪陪她,给她解解闷。”

周少瑾微笑着应了。

五房的汶大太太过来了。

她进门没有问程笳怎么,反而是拉住了姜氏的手,泪如雨下地哽咽着:“我是个苦命的人,出了这样的事,真是没脸在各房走动了。”

姜氏烦她不知道重点,引了她到旁边的太师椅坐。

长房的袁氏和二房的洪大太太、郑氏也都来了。

四房的人就提前告辞了。

姜氏亲自把她们送出了如意轩。

天上已是星星点点,皓月当空。

周初瑾挽着沔大太太的胳臂,说着家长里短,不紧不慢地往嘉树堂去。

跟着她们身后的周少瑾却想着程诣的事,满腹心事。

像程诣这个年龄,正是顽皮的时候,对赌博吃酒、宿柳眠花好奇。甚至去试一试,那是很正常的事,只要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就算她把这件事捅到了外祖母那里,外祖母多半也就是拘住程诣不再和那些人玩。却不会去管五房的小花园里是否还会继续的歌舞升平那里毕竟是别人家的地方,别人家的子弟,四房既不占长又不占嫡,又得来与几房交好,没有资格,也不会去管,最多把这件事委婉地知会各家的长辈一声。等过了这阵风,他们恐怕还会聚在一起五房的漏洞还在。

如果想堵住这漏洞。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事情闹大。让程家的长辈们知道这其中的危害。

可她一个女孩子家,又怎么把事情闹到程家的长辈面前去呢

周少瑾想到了汶大太太她不禁苦笑。

等见到外祖母,外祖母问完程笳的事之后告诉她们姐妹以后切不可亲自动摘花采河,小心“落到水里或是摔到地上”时,她心中一动,出了嘉树堂就让春晚去叫了樊祺过来,道:“我有事要他去办”

周初瑾奇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这么急,不能等到明天”

“哎呀,明天上午我想请半天假。去陪陪程笳。”程笳这几天在家休息,静安斋就只剩下她和潘清了,与其对着时时找她说话的潘清。她还不如听程笳唠叨,就算潘清也请了假去陪程笳,有程笳和服侍程笳的那些丫鬟婆子在场,潘清怎么也要夹着尾巴做人她还要在人面扮演贤良淑德的模样,怎能让姜氏听到什么风声

周初瑾不再多问。

周少瑾低声嘱咐樊祺:“你继续帮我盯着二爷,他们那边只要有动静,你就来告诉我。然后看看二爷他们都是怎从五房那边过来的。”

樊祺以为她是要到长辈面前去告状,拍着胸脯道:“您就放心好了,我保证不惊动一草一木就打听得一清二楚。”

周少瑾抿了嘴笑。让施香抓了把铜钱给他,道:“你再去请几个到花园里摘些荷叶来。这些是给你请他们喝酒的。”

程笳采荷叶的事。她也有份,现在程笳躺在了床上。自己好歹给她送些去,也算是还了她的人情。

樊祺接过银子高高兴兴地走了。

第二天中间,樊祺就搬了两大箩筐荷叶过来。

周少瑾哭笑不得,让春晚带着几个小丫鬟按照老的嫩得分摘出来,老的晒了做荷叶饭,叫花鸡,嫩得制荷叶茶,送到外祖母那里,再以四房的名义送给各房秋天的清火。

程笳知道后感动得不得了,接着周少瑾笑得甜如蜜糖,冲着潘清道着“还是少瑾对我最好”。

潘清也请了假陪着程笳,可程笳却对她没有一句好言语,她却能不动声色,该干什么干什么,周少瑾看着都替她难受,却也更加下定了决心离潘清远一点。

翌日,她从寒碧山房一出来,就看见樊祺拿着树枝无聊地蹲路边的树下画来画去的。

“你这是在干什么呢”施香问他。

樊祺立刻跳了起来。

“二小姐。”他两眼发光,低声道,“二爷他们今天晚上又约了在小花园里赌博。”

周少瑾心中一喜,但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她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去小花园就是赌博呢”

樊祺嘿嘿地笑,得意地道:“五房的厨子一大早就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地往家里扛,五房的午膳却还是往常的菜。然后举大爷身边的小厮去了当铺,当了一支妇人的金簪,当得是活期,十两银子。听当铺的伙计说,那小厮不是第一次去了,这些日子犹为频繁还有二爷身边的三宝,腰间挂的荷包鼓鼓的,我有意撞了他一下,他们不是去赌博还是去做什么”

、第六十章 走水

这孩子,没想到这么机敏

再过几年,就能独挡一面了。

周少瑾心中欢喜,生出把樊妈妈和樊祺永远地带在身边的念头,甚至她出嫁之后,还可以让樊祺当她的大总管,樊妈妈帮她管着内宅不过,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顿觉脚下生风,道:“走,我们边走边说。”

这里是长房的地方,谁知道隔墙有没有人

樊祺高兴地应“是”,欢欢喜喜地和周少瑾回了畹香居。

周少瑾让施香守在屋外,和樊祺低语了一番,然后樊祺兴冲冲地走了。周少瑾吩咐施香:“我们今天晚上早点睡。”

施香看了看外面红日高照,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周少瑾却自顾自地叫了春晚进来,吩咐她让厨房早点上晚膳,又提前去给关老太太请安,给周初瑾打过招呼,回到畹香居用晚膳就上床歇了。

睡得太早,施香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眯了眼,却被春晚给推醒了:“二小姐说,有事出去,让我们跟着她一道去。”

施香揉着眼睛,好一会才清醒过来。

她想到之前周少瑾让樊祺做事,心中有些不安,悄声问春晚:“知道是什么事吗”

“不知道。”春晚忙着绑头发,嘴里还咬着根红绳,含含糊糊地道,“二小姐只是说让我穿深色的衣服,把头发都梳起来,穿平底鞋。”

难道是去堵二爷

施香的睡意一下子灰飞烟灭,她急急地起了床,去了周少瑾屋里。

周少瑾穿知道从哪里找了件墨绿色的褙子,像男子似的在中间缠了条同色的腰带。因那衣服不太合身。那腰带衬得更是弱不胜衣。

她正由樊刘氏服侍着在打辫子。

“您这是”施香目光发直。

周少瑾却不管这些,直道:“你快去换衣服,我们要出门。”

“不行”施香忙道。“就算是二爷做得再不对,我们应该去跟老安人说才是。怎么能私下去堵二爷您让二爷的面子往哪里搁您又让程家的长辈怎么看您还有大小姐那边”

“哎呀”周少瑾不耐烦地道。“那么多废话干什么你跟不跟我去你若是跟我去,现在就去换衣服,你若是不想跟我去,就好生生地呆在屋里,什么话也别说,当作什么也不知道的。你可别忘了,你是我屋里服侍的。我可不想自己屋里有点什么就弄得满城风雨的”

这还是那个软弱没有主见的二小姐吗

施香睁大了眼睛望着周少瑾,手足无措。

樊刘氏就笑着把施香拉了出来。待出了厅堂这才轻声劝她:“我们跟着,总比让二小姐一个人的好你可别忘了,二小姐已经长大了。以后她还会更有主见的。是留在二小姐身边服侍,还是早点出去,你自己拿主意吧免得到时候好心办了坏事,既招了二小姐的嫌弃,又让大小姐不喜大小姐和二小姐毕竟是姐妹。”

她的话如当头棒喝,让施香清醒过来。

自己今年都十八岁了,按府里的规矩,再过两年无论如何都要配人了。大小姐向来看重二小姐。如果是从前,二小姐肯定不会违背大小姐的意思。可现在若是二小姐心中不悦,执意要把自己许配给谁。大小姐难道还会为了自己和二小姐撕破脸不成

施香不由打了个寒颤,紧紧地拽住了樊刘氏的手:“妈妈,多谢您提醒我。我这就换了衣服梳了头跟着二小姐出门。”

“这才是个聪明人”樊刘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进屋服侍周少瑾去了。

大家素来怕姐姐,周少瑾还有些拿不准施香会不会听自己的,见樊刘氏进来,问道:“施香怎么说”

樊刘氏笑道:“她去换衣服去了,说还是跟着二小姐出门。”

周少瑾放下心来。

不一会,樊刘氏帮她绑好了辫子。施香和春晚也都换好了衣裳。

她们俩人都穿着靓蓝色的细布衣服,包着头。没戴任何的首饰。

周少瑾满意地点了点头。

樊祺过来了。

他穿着褐色的短褐,背着个蓝色粗布搭裢。先从衣袖里掏出个东西:“这是火折子,花了三两银子,据说是江南什么霹雳堂产的,是最好的东西,迎风摇一摇就亮,点亮了任你是狂风暴雨都不熄。我从前在村里听那些闲帮吹牛的时候说起过,没想到还真有卖的”然后把搭裢里的东西给周少瑾看:“我亲手摸过了,全是干的。保证一点就烧”

施香听得胆战心惊。

二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她想问个究竟,但再一想到刚才樊刘氏说的话,还是什么也没有问,跟着周少瑾出了门。

已经过了月中,虽然有月亮,却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

她们没有点灯,而是静悄悄地跟着樊祺身后,轻手轻脚在内院穿行,遇到巡夜的婆子时,还会想办法避开。

施香越走越惶恐。

她们竟然从四房穿到了五房,还没有人发现。

她望着身后泛着清冷波光的湖水,大热天的,手脚发冷。

走在前头的樊祺小声地说了声“到了”,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四房的人不常和五房走动,施香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见花木扶苏,藤萝叠垂,对面是一半在陆地一半在湖里的水榭,景致十分的宜人。

周少瑾指挥着她们蹲在了一株树冠如伞,枝条如丝的银叶银树下,樊祺一个人蹑手蹑脚地窜到了水榭的屋基旁

金陵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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